教师的最高尊严在课堂
高校教师发展工作室 2022年12月18日
课堂，教师的道场
作为育人的主阵地，课堂自然承载着非比寻常的重任和意义。可以说，教师的真正高光时刻，是他站立于课堂之时。
提到课堂，我的脑海里常浮现出吴宓教授的授课模样：这个被誉为“哈佛三杰”之一的国学大师，终身从教，门下弟子无数，在近半个世纪的教学生涯中，培育出钱钟书、季羡林、曹禺、许渊冲、吕叔湘等颇有建树的学生，烛照后世。
吴宓教授之所以桃李满天下，除了他精深的专业知识，更为重要的，恐怕是他对待课堂的无上虔敬之心，弟子温源宁描述他上课像划船的艄公那样卖劲。心怀敬畏，行便有格。课堂之上的吴宓教授，心中如有神。开讲后，所有内容均脱口而出，无论是带着学生品味《红楼梦》，还是分析莎士比亚，他都是大段大段地背诵原文；背到得意时，还会拿起手杖，随着诗的节律敲着地面；讲到动情处，仿佛自己就是文中之人。学生刘炳善说，当他说到罗马帝国时，他的眼中闪出异样的光彩，他那穿着旧灰布大褂的双肩猛然一耸，他那说话的调子高昂而自豪，仿佛那罗马就是他的“帝国”，他自己就是“凯撒”！吴宓教授像打磨钻石一样打磨自己的课。半夜时分，别人早已就寝休息，他仍埋头备课抄写；第二天一早，别人还在梦乡酣眠，他已在室外晨曦微露中诵读吟咏。对待课后的作业，他也是分外用心。他总是用毛笔蘸着红墨水书写，字迹像印刷体一样工整，且每改一字，必涂得四方满格，以免学生误认。可见，他的课之所以厚重，不是守株待兔式的坐等其成，而是功夫到家之后的浑然天成。他任教东南大学时，就读于清华大学的梁实秋曾旁听过他的课，为清华大学未能将其请到本校任教而深感遗憾。20世纪40年代，昆明刮起“吴宓风”，时人赞誉：“吴宓的报告，倘能一字不误记录下来，就是第一等绝妙好文。”即便晚年身体虚弱，但听说陕西老家的一些中学因没有外语老师而不开英语课时，吴宓教授忧心万分，表示自己还可以讲课。在人生的最后阶段，吴宓教授念念不忘的，仍是自己的教师身份。吴宓教授严谨治学的精神深深影响了他的学生。弟子李赋宁回忆起自己的老师，说他写汉字从不写简笔字，字体总是正楷，端庄方正，一丝不苟。这种严谨的学风熏陶了他，让他终生受益。对待授课，吴宓教授怀有宗教般的虔诚和投入，再加上他的诗人气质，让他在讲台上站立成雕塑一般的姿势。他之所以被世人敬重，令世人感佩，在于他极度讲究“师道尊严”。
课堂，是教师的道场，既是布道场，也是修道场，体现着一个教师最大的价值和最高的尊严。
课堂，当有仪式感
课堂的核心要义不仅仅是知识的传授，更是文化的传承和文明的传播，课堂肩负着发展文明和发扬文化的使命。因此，课堂是神圣的，教师理应对课堂怀有庄重和虔敬之心。只有教师心怀庄重和虔敬之心，方不负课堂本应有的神圣和庄严，教师才能在和谐有序的氛围里引导学生求真、向善、臻美。这份庄重和虔敬之心便是仪式感的体现。拥有仪式感，课堂就会产生一种内在暗示，让人专注于那一事和那一刻，全情投入。当思维的力量凝聚于一点时，更有利于促成思考力的培育和创造力的生发，产生精神上的裂变，从而提升课堂的品质和内涵。说课堂需要仪式感，并不是说课堂须是严肃紧张的，而是强调教师不能丢了庄重之心和严谨态度。至于外在的形式，可以生动活泼，也可以沉稳静默，但不论何者，都需有一种和谐的秩序，并在这和谐的秩序里回旋着张力，带给学生一种“幸逢其时”的欣喜和期待。“师严然后道尊，道尊然后民知敬学。”我们的先人一直强调知识的神圣和庄严，现在，我们重新呼唤课堂的仪式感。这不是泥古于师道尊严，也不是僵化于教条，而是根植于教师职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以及对文化本身的尊崇。
我曾被《给教师的建议》中的一个案例深深震撼：一位有着30多年教龄的老教师上了精彩的一课，观摩老师都听得入了迷。课后，当被问及如何准备这节课时，这位老师说：“这节课我准备了一辈子，而且，一般地说，每堂课我都准备了一辈子。但是，直接针对这个课题的准备，也可以说是教研室里的准备，则仅花了约15分钟。”为一节课准备一辈子，这便是无比虔诚的仪式感，背后深层透露的是无上神圣的责任感和使命感。
前面说到的吴宓教授，每逢上课的日子，他都会穿一袭灰布长袍，一手拎布包袱，一手拄手杖，戴一顶土棉纱帽，有种古板的庄重。他的布包袱里，总是装着几本厚书，里面或夹着或贴着许多纸条，纸条上密密麻麻却工工整整地写满了字。每次上课，他必提早十分钟来到教室，像时钟一样准，然后擦好黑板，写下这堂课需用的参考书，一写就是一黑板，包括书名、作者、出版社和出版年代，全凭记忆，却从无出错。
深受他们的影响，对于课堂，我也是心怀虔敬。我随时随地学习和思考，并随手采撷素材，作为备课之资，以提升课堂的容量和质量。每次临近上课，我都会认真观照一下自己的着装，以保持一个知性、优雅的教师形象。从来都是提早五分钟走进教室，调试课件，打开投影仪，拉上电脑桌边的窗帘，提醒值日生将黑板擦拭干净，然后静静等待。待预备铃响起，我快步走上讲台，挺拔地站立，看着学生快速回到座位，然后用庄重而柔和的目光与每一个孩子对视一下。直到所有学生端坐完毕，带着期待的眼神聚焦于我时，我才宣布上课，声音轻柔却有力，然后师生相互问好，彼此以最饱满的热情和最佳的状态，开启一节课的旅程。仪式感，既是课堂的底色，也是课堂的一部分。于我，那三尺讲台是一方世界，本应神圣、庄严。心有繁花，自有芳香；心有仪式，自有气象。
课堂，是一次微革命
教育是关乎精神成长的事业。在精神世界里，学生是教师的后裔，会传承教师的某些基因，如果希望学生朝着美善的方向发展，教师自身首先要成为美善的模板。为此，我们当特别重视自身作为榜样的力量，给孩子树立起一个具体可感的精神模板。可以说，教师的每一次自我建设，每一点自我提升，都可能会让他的课堂发生一次微革命。
每一堂课都是教师教育生命中的一个点，点点相连，便构成了他教育生命的轨迹，也决定了他教育生命的质地。假使教师能用一颗匠心来守护他的课堂，对课堂精益求精，使每一个点都达到他力所能及的极致，那么，他在提升自己课堂品质的同时，也提升了自己教育人生的品质。当一个教师愿意创造性地对待自己的劳动，那么他的每一节课都是独一无二的，他本人也会因此显得独具个性并因此变得强大。若我们每个人都变得强大，有思想有信仰，有方法有智慧，则“虽千万人，吾往矣”，单枪匹马也毫不畏惧。
在教育路上，个人的力量固然是微弱的、渺小的，但这样一个一个的力量汇聚起来，足以成为火炬，照亮自己，点亮学生。且让我们尽心守护自己的课堂，让自己的课堂充满智慧、灵动和张力。这样的课堂，不只丰富了学生，也丰盈了教师自身。这样，我们即便是处在一个平凡的岗位，但若是抱持坚定信念，凡心所向，素履以往，便也能闪现出迷人的光芒。其间的种种努力都会成为支撑我们自己的力量，照亮自己的教育人生。
朱光潜先生说“此时、此身、此地”，我说，从现在起，从自己开始，进行自我反思和自我建设，怀着教育的理想，步入真实的课堂。